第四十章 破天一剑
这个男人，身长两丈，铁灰色的头发、金色的铠甲，周身笼罩着浓烈的死亡气息。
男人戴着铁灰色的修罗面具，没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，因为，知道他真面目的，全都尸骨无存了。
“独孤求败，你终于来了。”山岳般威严的男人开口，雄浑磅礴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，从宇宙的最深处暗流般地涌来，“我等着你出生，看着你成长，见证你顿悟，我的意识，从你呼吸的每一次空气中等待着你，千年，还是万年？呵呵呵呵……我不知道，但很遗憾，我原以为，我要再等一千年的，你这么早挑战我，难道真以为——此时的你有胜算？”
“只要我活着，就没有胜算。”独孤求败摇摇头，“两千多年前，你只是在吴头楚尾的山水之间，用竹棒随心所欲地玩了一会儿，被山中一只白猿窥了去，白猿所学，不过是你耍出的随心所欲、乱七八糟的剑法的万分之一。这个白猿用这么一点对你来说连皮毛的皮毛都不算的剑法，和一个小女孩玩耍。后来，这个小女孩，竟然以一人之力挫败八名吴国顶尖剑士，后来一根青竹棒杀入越王宫，披坚执锐的三千越甲，竟不能挡！我没有这个本事，更何况，可以看出，这两千年来，你一天，不，一个时辰都没有荒废掉，即便是现在，我可以感到，你的心里还在纠结着昆仑派的‘剑傲丹枫’是抡两个剑花，还是两个半剑花。”
“呵呵呵。越是登上更高的境界，就越不能容许自己有一丝不完美，或许正是因为这种执念，无论我突破多少难关，总是觉得不完美吧……到了最后，我甚至觉得身上无一处完美，甚至我的脸，都能看出一个个瑕疵，这才戴上了修罗面具。”男人面具后的脸笑了，“只是……即便是不完美的我，创出《白首太玄经》的青莲剑仙；突破六脉领悟天脉神剑，击败‘半步登仙’的半神拜月教主的天南帝王段思平；波斯明教‘阿萨辛’首领霍山；哦对了，还有领悟出一人七化北斗天罡的‘中神通’王重阳，都败在了我的剑下，不过我可以感觉到，你比他们强，强得多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
“他们是从和我交手的第一招，才发现自己注定失败，而你，还未交手，就已经笃定这一点。并且，即便知道这一点，你的战意依旧有增无减。光是这微不足道的一点，你的修为，至少比他们强上三百年！告诉我，既然知道必败无疑，为什么还要来？”
“我，已经触摸到了自己剑道的极致。”独孤求败喟然而叹，“诚如你所言，我们纵然无限地接近神佛，步入更高的世界，但本质上，依然是人，是不完美的人。‘人’这个字，就像两把交锋的剑一样，只有在与强者的搏杀中，才能突破，才能不断变‘大’，最终破‘天’！为了这一点，付出任何代价，都是值得的！”
“唉，人生在世，白驹过隙，好不容易实现了破碎虚空、不死不灭，值得吗？”
独孤求败第一次拈起右手的剑指，全力以赴、蓄势待发：“朝闻道，夕死可也！与其浑浑噩噩地永生不灭，不如燃尽一切，绽放光芒！”
男人点点头，右手一抬，一把非金非铁、杀气腾腾的血纹巨剑竟无中生有，从虚空召唤而来！
二人就这样站着，可从另一个世界窥探的郑龙，用独孤求败传授他的剑法、剑心，分明感知到——二人在林林总总的万千世界交锋了成千上万招！
独孤求败全力以赴，可那个男人只是右手轻描淡写地出招，他的独孤九剑就一一折戟，化为了成千上万道被斩断的光！
涔涔的冷汗，第一次渗下了独孤求败的额角！
男人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：“这就完了？”
独孤求败笑了，笑得响遏行云、笑得爽朗豪迈、笑得荡气回肠！突然，他收敛笑容，剑眉一横，一道极其纯粹、磅礴的剑意脱离肉身，化为丈八金身，法天象地，向男人威压而来！
一时间，过去、现在、未来，存在于无尽时空的剑尽皆沸腾长啸！
隐居龙泉、避世不出的欧冶子，湛卢、纯钧、胜邪、鱼肠、巨阙、龙渊、泰阿、工布八剑齐飞，龙光斗射，震惊百里。
为吴王铸剑的干将、莫邪，熊熊烈火中初成的剑胎，化为成千上万道凌厉的光芒，如同壮士的咆哮，白虹贯日。
而在21世纪，中国非遗锻造工坊、美国诸多MS级刀匠的作坊内，无数倾注了他们心血的刀剑尽皆颤栗，仿佛为了一个横空出世的剑道君王而激动呐喊。
男人横剑一格，面具下的他看不到表情，但他的步伐，千万年来第一次向后、退了半步！
“喝！”男人的左手凝结一道凶恶的紫气，往独孤求败化成的金身额头上轻轻一拍，独孤求败的灵魂便分解成无数萤火虫般的灵气，消散在天地之间。
男人的面具，渗出了几滴鲜血。
“好。”男人赞许道，“好一个‘剑魔’，其实，在你创出‘独孤九剑’的那一刻，我就感到，这套绝世剑法意犹未尽，应该还有第十式的存在，只是，我想了一千多年，都想不出该如何实现。或许，这就是我不完美的地方，这与境界无关。可你却是最为纯粹的一个剑客，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，豁出一切，突破了自己的极限，领悟了属于你的第十式！”
男人转过身，望着虚空结界空无一物的苍穹，一声长叹：“只是，长生不死、永恒不灭，是三界六道多少人梦寐以求而不可得之事？你舍弃生命、舍弃永恒，舍弃自己千辛万苦、破碎虚空得到的一切荣耀，以死亡为代价，以元神为锋芒，脱离躯壳，爆发出至强一剑——破天式！夸父逐日，以命破天！这种死亡，魂飞魄散，再无进入轮回的可能，精彩、绚丽、悲壮……这……真的值得？”
“呵呵，我懂了。原来他把自己的骄傲、荣耀、武功，全都传给了你……郑龙，或者叫独孤一害。”男人抬起头，修罗面具正好对着窥探的郑龙，“活了太久太久，都忘了，渺小的人族，还有另一种永生的形式——传承。”
“哼哼哼哼……哈哈哈哈……啊哈哈哈哈哈！”男人大笑，笑声撕裂空间、破碎时间，化为亿万道流星击中郑龙，郑龙大叫一声，仿佛直上九霄，又仿佛坠入黄泉，穿越无数花花绿绿。
有那么一刻，他似乎看到了自己原本的世界，相似，却又大不相同，他看见繁华的上海车水马龙、宏伟的北京古今交融、广袤的西部道路飞架、无垠的宇宙“北斗”争辉……
我们是人，
是人，就有极限，
是人，就不完美，
因为不完美，所以想要完美；因为想要完美，所以注定不完美。
但在追求完美的道路上，人不断前进，创造了无数人间奇迹。
后来，人们发现——自己追求的，固然是完美；可真正令他们享受的，却是追求的过程中，一次次超越自己、向阳而生的喜悦。
人们往往在意那似乎永远也无法到达的目的地，可恰恰是一路的风景，丰富了他们的灵魂。
如果有一天，人实现了完美，
那他该是多么空虚，那他该是多么寂寞！
朝闻道，夕死可也！
下一刻，郑龙拿着独孤求败给他的衣角，站在王府之中，一声脆响，衣角化为飞烟，一如独孤求败的灵魂一般，从“有”回到了“无”。
郑龙笑了，他求到了一败，更求到了自己的圆满。
